Legion of Honor, 2025, Photograph by Gary Sexton

看展｜被掩盖在马奈阴影里的出色画家莫里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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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个印象派的随缘爱好者，之前最喜欢的就是 Manet 和 Degas 两位。2023–2024 年，大都会办过一场 Manet / Degas 的展览，没机会去，现在想起依旧心痛。再往前，2019 年感恩节去 LA 玩，倒是正好遇上 Getty 的 Manet 晚年作品展，稍感慰藉。

所以对这次开到家门口的 Manet × Morisot 展十分关注，地点在 Legion of Honor。

De Young / Legion of Honor 的布展经常一言难尽，这一场却意外地好。从各处借来了 Manet 和 Morisot 的不少作品，布展逻辑清晰，展厅色调和谐（蓝色控狂喜），十分推荐！

我去的那天恰逢旧金山大面积停电，谢天谢地发生在我逛完之后，不然看到一半被清场真的会气死。

Lobby

被埋没的画家和理所当然被置于阴影中的女人 #

很多人认识 Berthe Morisot，不是因为她的画，而是因为她是 Édouard Manet 那幅著名画作里的“黑衣女子” (Berthe Morisot au bouquet de violettes, 1872) 这次展览却呈现了她作为一位有才华的、和 Manet 互相影响的重要印象派画家的一面。

展览把多组他们二人有关联的作品并排陈列，这些画作通常题材、构图和风格相似，但笔触和色彩有明显差异。随着展览深入，会发现他们之间常常相互借鉴相互启发，而不仅仅是“老师和学生”或“艺术家和缪斯”这样的单向关系。

正如 The New York Times 的评论所说，这个展览“既展现了他们紧密的关系，也把 Morisot 从 Manet 的阴影中拯救了出来”。

The exhibition honors the intensity of their connection while also lifting Morisot out of Manet’s shadow. She has sometimes been seen as his muse or student, an imbalance that has as much to do with the way history has treated female artists as it does with Manet’s reputation as the ur-modernist, but here her reciprocal impact on him is undeniable.

“幸运者” Berthe Morisot #

她是那个年代少见的、敢于用本名署名作品的女性艺术家；也是极少数在结婚、生育之后，仍然能继续创作和展出作品的“幸运者”。

Berthe Morisot 来自一个富裕的家庭，她和妹妹从小就获得学习绘画的机会。她俩曾明确表示不打算结婚以免中断了作画。后来她妹妹与一位海军军官结婚之后基本停止了专业创作。Morisot 则坚持了下来，她33岁时才与 Édouard Manet 的弟弟 Eugene Manet 结婚。Eugene 的艺术才华比不上 Berthe 和哥哥 Édouard Manet，但他通过他哥哥的生活了解“伟大的艺术需要什么样的支持”(”what the making of great art demanded”)。他婚后一直支持 Berthe 继续创作，也承担了一定的养育责任（我猜大约承担那么一点在那个年代都算值得大书特书的好父亲了。Berthe 在结婚和生育之后创作时间仍被大量压缩了。）后来他还在 Berthe 画作的展览和售卖等商业事务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对 Berthe 而言，他算是一位很不错的贤内助和支持者。

“幸运”的 Berthe Morisot，相比于更幸运的男画家们，创作一直都受到额外的限制。从少年时代起，她就更多地以风景为绘画题材，因为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前往室外作画是她作为未婚单身女子所被允许的活动范围。她无法像马奈那样在咖啡馆、参观和公共画室里“抛头露面”地创作。

Manet 后来拥有一间自己的专属工作室，而 Morisot 往往只能利用自家的客厅，没人时整理整理用作临时画室，她的家庭生活空间和职业活动空间被迫重叠。

Interior, 1872, by Berthe Morisot

也因为结婚和生育后，她的创作时间被大量压缩，她逐渐发展出一种极其高效迅捷，甚至能称之为“潦草”的绘画方式。比如 Woman and Child in a Meadow at Bougival（1882) 这幅作品，笔触的变化就十分明显。

Image credit: By permission of Amgueddfa Cymru – Museum Wales

展览中印象深刻的作品 #

Morisot 二三十岁时，Manet以她为模特画了不少肖像，这次能看到好几幅。我最喜欢1873年作的 Berthe Morisot Reclining，她的神态轻松柔和，带有年轻人特有的顽皮和天真。

可以对比看 Berthe 中年时（1885年）为自己作的自画像，眉眼依旧柔和，却多了中年人的成熟坚定。

另有一副印象深刻的作品是她晚年所作， Before the Mirror (1890)，重现了她和Manet早年间都创作过的对镜梳妆题材，不同的是，这幅作品呈现了的镜子中的人影和挂在客厅的那幅肖像画 Berthe Morisot Reclining——是她在 Manet 去世后从他人手中购得的。

1880年左右，Morisot 和 Manet 先后创作了同一题材的画作 Before the Mirror (by Manet, 1877) Woman at Her Toilette (by Morisot, 1879-1880)，展览中这两幅作品被并排放置。画中人物的发型和服饰都很相似。直观的感受是Manet的作品偏向蓝白色调，Morisot更多运用了浅紫和白色，使得人物颈上的黑色 choker 尤其醒目。我直觉上更喜欢 Morisot 的作品，后来在一些评论文章中找到了可能的答案。Manet更注重画作的画面结构和色块关系，女性人物和镜子一样都是重要的视觉元素来帮助画作完整，人物动作有极强的“展示性”；但 Morisot 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更生动、生活化，她沉浸在自身的行为中，并不在向观看者“展示”什么，画家像是抓拍到了她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瞬间。

这两幅作品也让立刻我想起 Woman Combing Her Hair in front of a Mirror (by Edgar Degas, 1877) 。查了才发现这三幅作品创作时间都几乎重合（Degas这幅被收藏在LA我最喜欢的博物馆 Norton Simon Museum）但好像也没有明确证据表明 Degas 这幅和他俩的创作有什么关系。从人物形态上看 ，Degas 的作品和 Morisot 的作品意外地相似，更日常更生动，所以我也很喜欢 Degas 这幅。

后记 #

看古近现代艺术展，很难忍住不生气的。看展的时候肯定忍不住想，Berthe 除了与 Manet 的紧密联系之外，与 Degas、Rnoir、Monet 等也都来往密切，在印象派运动中地位并不边缘，却依然被历史的烟尘掩埋，并不如他人那样家喻户晓，而她已经属于凤毛麟角般的“幸运者”。只要想想在她背后有多少不幸的被埋没的、被耽误的、本该闪耀艺术史的女性创作者们，火气就直冲脑门。

但也因此，这场展览格外重要。

Legion of Honor 的展览到明年一月，感兴趣的朋友请抓紧时间。三月将在 Cleveland Museum of Art 重开，我注意到这次好几幅作品就是从克利夫兰借来的。Cleveland Museum of Art 一直都在我的待去清单上，听说藏品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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